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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楔子一

 

 

 

 

 

  寧靜的夜晚。

 

  靜到令人心生畏懼的夜晚,足以讓人心中那生命火苗,

 

  消失。

 

 

 

  前天晚上,陳老夫人在睡夢中溘然長逝。

 

  今天早晨,陳家舉辦一項隆重的喪禮,鄉里眾多鄉民紛紛前往公祭,為了見她最後一面。

 

  這不是沒有原因的,陳老夫人生前可是鄉里皆知的大善人,鄉里每年辦的新年晚會,她都會準備一些菜來供大夥品嚐,每個月更是固定捐兩千塊給兒福基金會,雖是筆小數目,但一年下來就有兩萬四千塊的捐款,平常人哪有那麼慷慨?

 

  話說回來,陳老夫人做了那麼多善事,自己女兒卻命運多舛,日子也是有一餐沒一餐,過的辛苦。

 

  大女兒自從三歲發高燒,燒壞腦子,智能從此停留在三、四歲;

 

  二女兒在十四歲時受到鄰居引誘,被下藥性侵,事後還差點自殘十幾刀而死;

 

  最小的女兒為了家計,毅然決然從雲林老家到桃園工作,不幸的是未婚夫發生車禍而死,直到三十二歲才重新結婚生子,育有一女一男。

 

 

 

  何壽不明白,為甚麼身為一個稱職的女婿,竟然沒有哭得比里長慘?丈母娘很疼他沒錯,但里長怎麼哭得好像自家人身首異處啊?

 

  還有,後排的死小孩到底來幹嘛的啊?雖然是公祭,誰都可以來,但人手一台PSP又是怎麼回事?什麼「喔喔喔喔無雙開吧」、「橡膠亂打槍啊啊啊」、「卍解吧怎麼按不出來」之類的廢話遠遠的傳進他耳裡,經文都快被趙子龍的舞槍聲蓋過,怎麼都沒家長管啊?

 

  嘖,現在的小孩。

 

  何壽不安的扭扭身,試圖把那些胡思亂想趕出他的腦袋。他忽然想起自家小孩因為丈母娘說過,孫子輩的就不必來參加她的喪禮,況且她們兩個也快考試了,也就沒來了。

 

  真是奇怪的想法,他想,怎麼會有人叫自己的孫兒不來見自己最後一面呢?

 

  好奇怪啊。

 

 

 

  一整天下來,何壽臀部麻的要死、筋骨快僵硬掉,剛站起身時還一度以為自己中風,全身剉起來的感覺真不好受。不料他的妻子過來說,今晚要守靈堂。

 

  「……我都快眼冒金星了,累個半死,還不能睡覺啊?」何壽抱怨說。

 

  「那怎麼辦,這是規矩啊。」他妻子無奈地說,「不過守靈要兩個人,兩個人輪流,還好啦!」

 

  「唉,好吧。」

 

 

 

  午夜,妻子和他交了班以後,便倒頭就睡,這時的何壽很羨慕的打個呵欠來安慰自己。

 

  陰暗的靈堂僅有一個燭臺點著。

 

  守靈很簡單,只要別讓燭臺熄滅,一小時加一次燈油,不要漏風就可以辦到。

 

  何壽一口氣倒了很多油進去,幾乎快淹到燭芯才停手。

 

  這下可以睡了吧,真是聰明。

 

  何壽也不管這樣做是否對他岳母大人不敬,只是臥在地板上啟動休眠模式。

 

  但他怎麼翻來覆去,還差點踢到棺木,就是睡不著。

 

  那閃亮的燭光,顯得陰森森的。

 

  別傻了,燭光怎會陰森呢?又不是鬼故事。

 

  燭光依舊光明,還淺淺顯現出燭芯的影子。

 

  何壽想停止胡思亂想,但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燭影。

 

  不知為何,何壽的腦袋偏偏在這時候和他作對,燭影就燭影,哪裡像扭動的肥蛆呢?

 

  突然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,令正繃緊神經的何壽頓時起了雞皮疙瘩,他觸電似的跳起身,握住身旁的手電筒。

 

  開關一開,刺眼的閃光搜索著四處,但照遍了整個房間,除了單調灰白的牆壁,找不到其他詭異的東西。

 

  這並不能增加他的勇氣。

 

  窸窸窣窣。

 

  身為一位父親的他,這時卻沒平常的英勇,膽子因為子女不在身邊而莫名變小,他冷汗直流,心跳撲通撲通跳得飛快,全身上下的寒毛整齊豎起,只差沒敬禮。

 

  何壽畏懼的將手電筒的光移到棺木旁。

 

  他舒了口氣,原來是條蟲子,在閃光下不停扭動著。雖然一條蟲子不大可能發出那麼大的窸窣聲,但也讓他放了大半個心。

 

  靠近一看,是一條蛆。

 

  不對,是半條,正流出墨綠濃稠的液體。

 

  蛆啪噠啪噠的拍動身軀,他的血極為黏稠,就像是湯裡常放的芶芡。

 

  何壽並沒想到為什麼這裡會有蛆,只是感到噁心,撇過頭,卻又看見極驚悚的畫面。

 

 

 

  棺木怎麼是開的?

 

 

 

  何壽的腦筋已經打結,依他的記憶來看,棺木在他手電筒照之前都還好好的,而現在卻不知為何棺木被移開一半,淡淡的屍臭從棺木中飄出。

 

  他摀著心臟,壯大膽子往前一看,棺木內爬滿了大大小小的蛆,在一灘黃水中蠕動。

 

  但,屍體呢?

 

  何壽哭喪著臉,渾然不知該如何是好。忽然,一陣無預警的冷風從他背脊掃過,從他耳邊呼嘯而過。

 

  他頓時向觸電似的全身顫抖,頭皮發麻。

 

  明明沒開窗,為什麼會有冷風颳來?

 

  滴。

 

  滴。

 

  滴。

 

  時鐘?

 

  滴。

 

  滴。

 

  滴。

 

  何壽感覺到脖子有些水,八成是冷汗吧。

 

  他手一抹,湊到眼前一看,只是鮮豔的殷紅。

 

  「老婆……是你嗎……?別鬧了。」何壽語音微顫的說。

 

  「別怕……很快就結束了。」一道不屬於他妻子的聲音傳來。

 

  「啊!嚇死我。原來是……」何壽一面說一面慶幸的轉頭,但他沒看見他所期望的人。

 

  他看見一對妖異發黑的爪子。

 

  眼前一黑。

 

  何壽的意識就此斷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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